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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28日
大麦又泛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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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树
四月下旬,我驾车行驶在乡间道路上。抬眸远眺,大麦悄然泛黄了。一串串饱满的金色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恰似一群活泼的孩童热情地向我招手。
大麦泛黄无疑是大自然奏响的丰收序曲。“民以食为天”,对于辛勤耕耘的农民而言,这是一年当中最值得欣喜的事儿。又见大麦泛黄,万千感慨涌心房,我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飘向遥远的大集体年代。
当年过了农历二月到麦子收割之前的漫长时光被称作“青黄不接期”,俗称“三春天”。上河地区人口多的人家,当家的整日眉头紧锁,因为一家人连薄糁儿粥都难以吃得上,更何况家里还养着猪和羊,粮食的缺口很大。许多家庭想买黑市粮食来填补亏空,可是上一天工的收入只有二毛钱上下,实在没有经济实力。
劳力多的人家便趁着中午下工的短暂间隙赶到河边捞鱼摸河蚌,以此补充家人的营养。肥美的河蚌富含蛋白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堪称“奢侈品”。我有个同学是班里唯一的小胖墩,他的三个哥哥天天下河摸河蚌改善生活,弟兄们个个面色红润,身体胖乎乎的,小胖墩的力气很大,打闹的时候我们都像躲避小怪兽一样,离他远远的。
上河地区不种植水稻,玉米和大麦糁儿是一日三餐的主要食材,大米简直就是遥不可及,大多数家庭一年都吃不上几顿纯米饭,只有来了匠人或者亲友才会煮一点,还常常是“三根萝卜搭一粒米”。我的四叔结婚的时候,几个女工用长木桶把胡萝卜切成粒儿,宴席上的主食就是这些萝卜粒儿煮成的饭。
虽然亲友之间相互接济、邻居之间借粮借草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但是“三春天”能借到粮食的家庭真的算得上很有人缘。对贫困家庭来说,借到东西难如登天,孤儿寡母的日子更难,常常靠吃青菜度日,我的伯母家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她家八口人,一大锅青菜汤里能看到的卷儿面实在有限,伯母把八只大碗整齐地摆在锅沿上,先在碗底铺上青菜,再小心翼翼地将面条盖在上面。开饭时姐妹们都很懂事,总是把面条较多的那一碗留给哥哥——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伯父喜欢喝酒,其实他喝的只是做兽医的四叔给的医用酒精,加水勾兑而成,一碗菜面就算下酒菜。我曾问过伯父为何这么爱喝酒,他说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腰受了伤,喝点酒就不觉得疼了。
青黄不接的时候,当家的一有空就到田里去张望,眼里满是期盼,满心盼望麦子早点泛黄,因为泛黄的麦子可以“管青”。人们把泛黄的麦穗割下来,用菜刀剁掉麦芒,上锅烘炒后再晒干,加工成香喷喷的大麦糁儿粥,煮出热气腾腾的大麦糁儿粥。尽管是寅吃卯粮,但是一家人吃饱了肚子,上学的孩子有精神了,上工的大人打号子也响了,当家的坐在门口的场地上一边悠闲地抽旱烟一边露出少有的笑容。
年年都有春天,年年麦子都会泛黄。如今大家再也不用为吃不饱穿不暖而发愁,吃饭讲究健康美味,穿衣追求时尚高档,住房看重宽敞明亮,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小康生活,有的农户甚至比城里人过得还滋润。大麦糁儿早已不是填饱肚子的食物,而是承载生活变迁和岁月记忆的一张标签,甚至被央视名嘴称作“泰州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