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昀熙 城西学校教育集团三水初中校区九（7）班

 

那年夏天，我从零开始。

蝉鸣在梧桐叶间织成密网，我站在空荡的画室里，握着一支未开封的笔，阳光斜斜切过窗棂在雪白宣纸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一群振翅欲飞的蝴蝶，轻轻落在我颤抖的手臂上。

第一次蘸取颜料，松烟墨在青瓷碟中漾开涟漪。老师执起我的手，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老茧，引着笔锋触向纸：“墨分五色，人生亦有万般可能。”笔头游走的剎那，一道枯涩的线蜿蜒而生，像早春解冰的溪流，笨拙却执拗地漫过雪原。

往后的日子里，蝉蜕在画室窗台积成小山。我跪坐在蒲团上临摹，手腕悬空练习中锋运笔，衣袖浸透了松节油的气息。梅雨时节，宣纸在潮气里微微发皱，笔尖总在转折处洇出毛边。最煎熬的是画枯荷，焦墨皴擦时稍有不慎，荷叶的筋骨便化作混浊的墨图。某次撕毁第十张习作时泪水将画案上的墨迹晕染成一片星空。

骤雨突至。我伏案勾勒芭蕉的意境，一阵穿堂风掀翻镇纸，未干的画作扑向青砖地。朱砂染红的锦鲤在积水中游戈，胭脂色的鳞片渐渐洇散，像正在溶解的晚震。我蹲身去捡，却见水洼倒影的自己，睫毛上沾着细碎的纸屑，像落满霜花的枝桠。

正是那场雨，让我懂得枯笔的奥义。当羊毫吸饱清水，在宣纸上拖出苍劲的飞白，那些斑驳的痕迹恰似岁月本身。

我画中老松虬枝盘曲，皴擦的笔触间藏着无数个从零开始的清晨。最妙的是山间那片留白，虚空中仿佛回荡着松涛，等待某个执笔人添上属于自己的云烟。

如今每当铺开宣纸，仍会想起那个被蝉声淹没的午后。每一次重新出发，都是与世间万物的久别重逢。

画室外的梧桐又绿了，新生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张等待落墨的宣纸，从零开始的故事里，永远藏着下一个春天。

指导老师 沈卫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