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溱潼中心小学

 

不知不觉，父亲已经去世一周年了。每当听到别人呼唤爸爸时，我便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爸爸了，泪水便迅速润湿眼眶，盈满，溢出，流淌下来。在没有父亲的三百多个日子里，总是不经意间想起他。看到飞驰而过的三轮车，总会瞅向驾驶室，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端起茶杯，总会记得父亲最爱喝茉莉花茶；老屋院中的桂花枝繁叶茂，那是父亲当年亲手栽下的……

一周年之际，总想着为父亲做点什么。但思来想去，又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人不在了，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父亲在世的时候，活得比较通透。爷爷奶奶年事渐高，他便结束外出打工，留在家里悉心照料，一直到他们二老登仙。料理完后事，他告诫我和姐姐：“父母在世的时候，多孝顺，不留遗憾。死了，什么也不用做，做也是给别人看的。我死了，棺材、乐队什么都不要。骨灰直接撒长江里。”我们打趣道：“那是国家领导人才有的待遇，你还不够格。”

总以为来日方长，一不小心却是后会无期。疾病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父亲走得太突然，没有丝毫征兆，我们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噩耗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劈得我和母亲精神崩溃，日夜跪在冰棺前，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他的遗容，幻想着他眼睛能够睁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期待着他能够听到回应；一张又一张地烧着纸钱，希望他不用再省吃俭用。

亲戚、父亲生前的朋友纷纷前来帮忙张罗，操办着后事。为了遵从父亲生前的嘱咐，也为了让他早日入土为安，让我们不再过于伤心，丧事一切从简。

看着杂草丛生的方寸墓地，连块墓碑都没有，我感到万分羞愧。石棺区区一米，他伟岸的身躯嫌不嫌挤？计划翻新老屋，未及动工，他便走了，也没有机会住上新房。于是我和姐姐商量给父亲修葺坟墓，补立一块墓碑。这样无论怎么变迁，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都能找到根。

姐姐、姐夫合力锯倒大树，拔光杂草，墓地顿时敞亮了许多。摆上方桌，供上饭食，红烧肉、芹菜炒肉、油煎豆腐等，都是父亲生前最喜欢吃的。因为胖，三高，父亲吃得很节制，虽然他每天要从事繁重的体力活，母亲不忍，劝他多吃些，他却说：“我要减肥，多活几年，陪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老李，你现在可以敞开吃了。胖点，其实挺好的。”母亲夹着菜，泣不成声。

回家的路上，母亲步履蹒跚。我担心地问：“妈，您骨折痊愈后，腿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母亲用衣袖擦干眼泪，快走几步：“喏，腰腿一点都不疼。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能是你爸爸在那头保佑着我呢吧。”说着，眼睛又红了。

“儿啊，你说怪不怪，你爸走了一年了，我却没有梦到他，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什么呢？我一时语塞，无从回答。其实，我梦到过父亲两次。一次是六七岁的时候，顽皮打碎了茶壶，担心父亲会责罚，偷偷把碎片捡拾起来扔进了墙缝。父亲从田里回来，找不到茶壶，从地上没有收拾干净的碎片以及我紧张的神情知道了端倪，父亲将我拥入怀中，检查着我的小手，说：“碎了就碎了，下次不许捡，把手割伤了怎么办？不怕，有爸爸呢。”虽然过去三十多载，往事却历历在目。

另一次梦境很短。“要要要，我又不是呆子，人家没钱，你硬要割卵子呢（方言俗语，意思是强人所难）？”这是年关将至，母亲在催促父亲去要债。我惊喜万分，父亲没死！父亲没死！一激动，梦碎了，只剩下失落和忧伤。

我没有把梦境告诉母亲，怕勾起她的回忆，徒增伤感。也怕母亲胡思乱想，父亲和儿子亲，不和老婆亲，不然怎么不托梦给她呢。

“你爸肯定是怕吓着我，所以才不回来。”母亲自我宽慰道。

佛教认为，如果经常梦见逝者，可能是因为他们仍有未了之事或需要超度。梦不到去世的亲人，可能意味着逝者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不想让家人担心。母亲是信佛的，我赶忙解释道：“是的，爸爸在那边肯定过得很好。您知道的，他最会处世，人缘好，您不用担心。妈妈，爸爸在天有灵，希望您好好活着，活得开心。”

母亲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让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