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桂发 陈明华

中国人民银行第一套人民币拾元币

新中国成立前夕，也就是1948年12月1日，时任华北人民政府主席的董必武率副主席发布公告，中国人民银行成立，新的统一货币——人民币从此诞生。这是新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本文口述者杨琦和姜堰的翟英，曾在华东地区解放区江淮、华中、北海印钞厂工作，他们是第一套人民币的设计和雕刻制版等工作的主要参与者。翟英，原名翟高铸，1924年1月7日生于泰州市姜堰区（原泰县）蒋垛镇许庄村。1944年参加革命，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8年11月24日在动乱中被迫害致死，年仅44岁。

翟英遗照

翟英的父亲翟步庆勤劳苦干、克俭持家，家境尚好，翟英在家中的四子一女中排行老大，自幼异常聪慧，他很小时父亲就被送到私塾先生那儿求学。蒋垛镇是姜堰（泰县）的革命老区，泰县最早的苏维埃政权诞生在这里，中国共产党的早期党员沈毅在此成立塾师会，传播革命思想，并组织过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少年时期的翟英在私塾先生的影响下心里也埋下了革命的火种，他曾疏导父亲说：“一块钱的肉你可以吃，一块钱的地你要卖”，意思是劝说父亲将家中的地低价转让给农民。读高中一年级时，家人要他婚娶，因年龄尚轻，他一心求学，不愿成婚，后来在家人的强求下不得已草率成婚，但婚后仅在家里住了两三天便坚持回校学习，不迷恋小家庭。1944年高中毕业后，翟英在泰县雅周区任教半年，当年冬天即报名参加了华中建设大学学习，从此参加了革命。报名时，他将原名改成翟英，意味着革命的人生道路开始了。翟英同志自幼喜爱绘画，在桥梓二中（姜堰第二中学前身）读初中时他住在姨夫家中。姨夫早年曾留学日本，擅长绘画和雕刻，长期的耳濡目染，加上姨夫的悉心指点，他在绘画和雕刻上进步很快，很多人都找他刻章，这让他的篆刻技艺日臻完善。华中建大毕业后，他被安排在华中印钞厂，组织上分配他从事制版的雕刻工作。这是一项十分精细的工作，精度要求很高，技术性很强。票面上细如秋毫的花纹，要在放大镜下一笔一画地精雕细刻，然后才可以配上图案制版。翟英同志在老师傅的指导下潜心钻研，刻苦学习，加上他很好的天赋和原来的基础，很快就掌握了这门独特的微雕技艺，他为印钞事业贡献了毕生精力。1948年初，有关第一套人民币发行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山东解放区的北海银行及所属的北海印钞厂是唯一拥有铜板刻雕制版、照相制版、凹版凸版印刷技术的印钞厂。1948年3月下旬，在山东五莲山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北海银行发行局局长杨秉超召集在北海印钞厂工作的翟英和在胶南县红石崖工作的杨琦。杨局长向翟、杨二人下达了设计和刻制人民币的任务，当时印钞厂掌握雕刻技术的有三人：朱介生、翟英和杨琦，朱介生与1947年去了东北当时尚未返回。杨局长说，为了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央财政经济部，并准备成立总银行，统一发行货币，董老（当时军内对董必武同志的尊称）任部长，决定北海印钞厂参与设计、制版和印刷人民币的任务。他还指出，在设计上既要有时代精神，又要有多样风格；既要朴素大方，又要反映当代风貌和民族特色。杨局长接着说：“经领导研究，由你们两人先设计一款拾元币，要抓紧时间，要认真细致，整个形势的发展，要比想象的快得多。同时由于尚未公开，所以要特别做好保密工作。要完成这次重要任务，你们一定会有不少困难，希望你们想方设法加以克服，困难对人的意志是一种考验，亦是智慧的锻炼。如有需要领导帮助解决的困难，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们。”随后杨局长把一张卷着的白纸交给翟英和杨琦，白纸上用毛笔写了好几款“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其中一款用红笔勾画出来做范本。翟英和杨琦事后才得知“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是董老的墨宝。他们向杨局长表态：一定坚决完成任务，尽快把草稿拿出来。送走杨局长，翟英和杨琦二人立即着手思考拾元币的设计草案。经过反复思考，商定先阅读当时的书报和文件，主要是毛泽东同志的有关文章，后来终于悟到了应该采用工人和农民的图案。中国共产党党旗是斧头和镰刀紧密结合在一起。如果把它分开，放在工人和农民手中很不合适，也不严肃。经再三研究，最后决定选用铁锤和锄头，以反映当时的战争环境。设计草图的方案形成后，他们上报给了杨秉超局长，数日后领导基本批准了这一方案。杨局长对他们说，领导基本同意他们所报的设计方案，并说主景草图选用工人农民的立意很好，歌颂了工农劳动大众，符合大方向，符合时代精神。如果把工人农民手中的枪去掉，只要铁锤和锄头就更好了。由于当时没有相关资料，更没有照相机，二人希望领导能帮助请一位画师画一画工人和农民的人像素描。后来杨局长带来一位叫李德的同志，这是位画家，擅长人物肖像素描。翟、杨二人把想法和要求作了介绍。杨琦本是工人出身，而翟英是农民出身，为了保密起见，也就不请别人当模特了，领导责成杨琦和翟英分别担任工人农民的模特，并约定老李第二天再来。翌日，老李带了画板等工具来到翟英和杨琦住的村子，先看了从房东处借来的一间偏屋，这是一间坐西朝东的房子，原是房东存放农具的杂屋，经过收拾倒也蛮干净的。只是山区的房子比较低矮，又没有窗户，室内采光极差，做模特的杨琦头戴工作帽肩扛铁锤、戴着竹斗笠扛着锄头的翟英只能站在门外的露天场地，让老李进行素描写生。他们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平日里出操列队的工夫现在用上了。每个动作姿势要反复多次，经过数日的描绘和修正，一幅神形俱佳的工人和农民的肖像画绘制成功了。这年杨琦23岁，翟英24岁。工人和农民的肖像画绘制完成后，就应该在铜版上进行雕刻了。但是，这时解放潍县的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印钞厂的机器等物资、雕刻用的工具尚在千里之外的胶东昆嵛山里埋藏着。怎么办？不能等！先把后面的一些可以做的工作做起来。没有刻针和刻刀，就自己动手改制，他们到洪凝小街（现为五莲县址）去买了多种型号的缝衣针，装上木条柄，又向房东老大娘买了点纳军鞋用的“鞋底线”作为扎绳，就这样凑合着使用。没有刻刀怎么办？买了一柄“洋伞”的钢骨和自行车的废旧铁丝，改制成刻刀。这些钢丝没有钢火，硬度不够，他们就试着用清水淬火，结果是太硬，不能用。用油淬火太软，还是不能用。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到洪凝街上的一个小铁匠铺请老铁匠帮助改制成刻刀的毛坯，他们向老铁匠说明来意，老铁匠要他们把钢丝留在那里，第二天去拿，看样子老铁匠蛮有把握的。

第一套人民币设计者杨琦

第二天，他俩去取刻刀，的确比较锋利，基本符合要求。老铁匠讲，之所以要他们第二天去拿，是因为晚上要利用铁炉内的余温进行回火处理。翟英和杨琦拿着刻刀非常高兴，要付钱给老铁匠，可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经再三说明这是解放军的纪律，如不付钱就是违反纪律，违反纪律是要受处分的，最后老铁匠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他们拿回自制的刻刀后配上木柄，用七九式步枪的子弹壳将刻刀和木柄固定牢靠。后来他俩又到旧货市场区淘三角锉和宽锯条，改制成三角刮刀和铲刀，以后郭琪良和王静等同志都是用这种办法解决解放区雕刻制版工具奇缺之苦的。他们除积极准备雕刻拾元人民币上的工农画面的主景外，还同时设计币面四周的花边图案和装饰等。拾元币面的门花和角花装饰，来自他们在一户农家劳动时看到的一幅名为《吉祥如意图》的年画。他们努力尝试着把这种传统民族文化的意境运用在第一套人民币的拾元币的图案装帧上，让吉祥如意常驻人间，与人民朝夕相处。这个图案的设想同样受到杨秉超局长的赞扬，翟英和杨琦得到了极大的鼓励与支持，他们的信心更足了。翟英同志负责工农主体形象的雕刻，杨琦同志负责装帧图案的雕刻。后来第一套人民币共发行了12种面额62种版本，但将人的形象印在上面的仅有拾元币和伍拾元币两种，尤其珍贵。从1948年4月初开始，他们接受设计刻制第一款拾元人民币的任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设计并绘制票面的图形，绘制主景图案、花边装饰、中心图案，这些都是在五莲县洪凝附近的小山村完成的。可以这么说，山东五莲县的洪凝是第一套人民币的拾元币的孕育之地。为了适应形势发展需要和大规模恢复生产的要求，领导决定北海印钞厂的各分厂迁移至临朐县东南的辛寨。在北海银行发行局驻地附近选址恢复生产，雕刻、制版和凹印厂定在临朐县辛寨附近的朱位村。从五莲县洪凝到临朐县的朱位村有100余公里，按正常的行军速度约需走五六天。翟英和杨琦这次从五莲到临朐朱位受到领导的特殊照顾，乘上了战场上缴获的美国支持蒋军打内战的军用卡车，100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3个小时就到达了。他俩都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十轮大卡车，不但非常激动，而且有着跟前线战士一样的胜利感和自豪感。随着东北技术骨干的回归和新生力量的补充，朱位村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印钞基地，以中国人民银行名义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就是从这里走向解放区、走向中国的。第一套人民币的使用已经过去60多年了，它的发行是迎接新中国诞生的一项重大措施，在人民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恢复重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新中国成立后，翟英同志长期在上海印钞厂工作，担任雕刻科科长，是我国近代印钞业的制版雕刻专家，为人民币的制版雕刻事业和培养后备人才作出了巨大贡献，第五套人民币的毛主席头像雕刻者、现为上海造币厂雕刻组组长的徐永才大师就是翟英培养出来的制版雕刻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