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峰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我的童年时代大多数家庭缺粮食，饿肚子是家常便饭，好在通南地区的高沙土适宜栽种山芋。山芋产量高，贮存时间长，加之当时土地承包到户，所以每家每户都栽种了大片的山芋。

那年头我家缺少劳力，人家都栽好了山芋，我家的田里还平静如夜。母亲心急如焚，只得披星戴月地耕田做垄。山芋垄子做好了，到哪里弄山芋藤呢？祖父带上我星夜兼程，去仲院乡的姑母家求援。

仲院地处姜堰南部，靠近泰兴，可谓山芋的故乡。姑母见我们一大早就到了，忙着给我们每人泡了一大碗焦屑（炒面）。“六月六，吃块焦屑养块肉，没有好的招待啊！”姑母的话使我们想起今天是六月初六，这个时候买山芋藤是“正月半买门神——过时”，希望的肥皂泡瞬间破灭。我们说明来意后，姑母急得团团转。眼看此行就要成为“薛仁贵征东——白跑（袍）”，可串门的邻居带来了希望。姑母根据邻居提供的线索，找了好几家总算凑齐了我们所要的山芋藤。

我上中学的那个时代吃顿米饭是奢望。农村孩子考进中学后，虽然享受到平均粮的优厚待遇，可是家里还是要以杂粮为主，山芋则首当其冲。那时我们几个同学从家里拿几条山芋，洗净后放在“尼姑头”（一种瓦罐）里带到学校蒸煮。一个小小的“尼姑头”最多能放两条山芋，可是两条山芋岂能满足大腹将军的需求？后来不知哪位想到拿网袋装山芋，扣上一个竹牌送到食堂，此后用网袋蒸山芋就成了我们中间的时尚。

山芋多，山芋藤就多，山芋藤是喂养家畜家禽的主要饲料。青山芋藤直接切碎喂猪，枯山芋藤粉碎后拌些草糠可以作猪子越冬的饲料。

随着稻米生产规模的扩大，山芋逐渐成了配角。尽管如此，山芋、山芋藤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不仅菜市场的小摊上有售，就连超市货架上也常有它们的身影。如今的宴席上，常常将山芋洗净切段，和着山药、胡萝卜、花生等一起下锅蒸熟，端上桌也是不错的菜肴。至于过去用来喂猪的山芋藤，也有人从商场买回来，摘去叶子，撕去外皮，用热油猛火炒成时令小菜。

现在“吃回去”的暗流正在涌动。许多过去不吃或极少吃的东西成了饭桌上的新宠。曾是“稀世珍宝”的大米、白面，因为含糖高而逐渐被冷落了，五谷杂粮反倒成为“皇后”，药味很浓的药芹、苦瓜以及马兰头等也随行其后。

“六十年甲子颠倒转，三十年河东与河西。”山芋、山芋藤从被用来饲养家禽家畜到今天奉为餐桌上的佳肴，它们一定不会想到能有如此风光的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