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山

 

刘三爹是个勤劳纯朴的农民，半辈子为生产队用牛——耕田、耙地、碾场。因为长期与牛打交道，人们喜欢叫他牛三爹。

牛三爹名叫刘宝玉。中等个儿，一辈子朴实无华；夏季只穿一条裤头，用一条拧成绳状的带子系着；光着背，微驼，背上被太阳晒得黝黑；冬季不管多冷，上身穿件薄棉袄，下身只穿套裤，裤管离脚踝好高；由于牙齿掉得早，上下唇有点瘪；为人和善，没一点架子。

用牛是个辛苦活，牛三爹经常披星戴月地干活。生产队一百几十亩地，只有一头耕牛，全仗他使牛耕田耙地，不起早带晚活儿干不完。

农忙时节，牛三爹凌晨一两点钟就牵牛下地。那时农村都是土路，路上缺口多，有的还很宽。睡在床上的人都可以听到他提醒耕牛跨缺口的声音：“脚跨！脚跨！”与牛相伴久了，不但感情深，好像还能相互交流，牛儿不慌不忙地跨过了缺口。牛三爹有看天上星星识别时间的本领，看到东方升起启明星就知道天快亮了，他停下脚步，让牛喘口气，自己也歇歇脚。

有时耕地高兴了，或许是寂寞了，牛三爹就即兴哼小曲，尽管缺少音乐细胞，那高亢的声音也会随风传播很远：“天上星星眨眼睛唻，我赶牛唻在耕田。盼望年年收成好哎，仓库里头堆黄金。”金灿灿的稻谷、麦子，可不就是黄金？

我那时还小，问牛三爹为什么起那么早用牛，他说，夏天白天热，牛儿用力大，又热又累，耕牛吃不消，会生病。早起凉快，牛也有露水劲。不由得让人想起吴牛喘月的典故来。

牛三爹还说，夜里耕田耙地，地里不长草。问他为什么，他没回答。后来我从《参考消息》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是美国田地用的除草剂和肥料少，因为多半夜耕，犁铧翻起土地的一瞬间，草籽经月光一照便会失去发芽能力，于是地里的杂草就少了，除草剂也就少用了。牛三爹的说法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生产队里一百几十亩地，由于牛三爹的牛用得好，省了社员们很多力气，大家都很感激他，见了他都亲昵地叫他“三爹”，后生们更是行走让路，休息让座。

侍候耕牛，牛三爹也是一把好手。夏天的夜晚蚊虫多，他早早地让牛下牛汪塘休息。他事先在地上挖一个大坑，面积有耕牛身体的两三倍大，深浅差不多等同牛高。坑里放满水，水里加土搅拌成泥浆或者直接加入河泥。牛进了牛汪塘，身体大部分被泥浆淹没，又通过甩尾巴把脊背涂满泥浆，只留口眼鼻在外的牛又凉快又能避免蚊虫、牛虻叮咬。

牛三爹做事极负责任，每逢夏夜下大雨都会起来察看牛汪塘，确保牛汪塘排水口畅通，因为外地发生过牛汪塘淹死耕牛的事故。

冬季牛三爹则关注耕牛保暖，牛棚有孔隙就堵上，不让它漏风，以免冻着耕牛。他还在地上立了一根两米多高的大桩，白天定时把牛拴在桩上。他说，久卧的牛腿脚无力，会误了春耕。

生了虱子的牛皮肤瘙痒难耐，就会在墙角和柱子上蹭。牛三爹常常给牛篦虱子，旁边放一只火盆，丢进火盆的虱子被烧得“哔剥”作响。牛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还会用角蹭他，像是表达谢意。这时他会在牛身上拍拍，与牛说话，牛一动不动，似乎能听懂他的话。

牛三爹还懂得给牛驱除体内的蚂蟥。因为牛儿啃食青草，难免会将蚂蟥和蚂蟥卵吞进肚子。蚂蟥在牛腹不但会安然无恙，还能繁衍产卵，这有点像人腹中的蛔虫。怎么驱除蚂蟥呢？他将牛拴在高柱子上，抬高牛头，在他人的协助下撬开牛嘴灌进食用油，一两天后蚂蟥就会从肛门里排出。清除了蚂蟥的牛会更健康有力，干农活更带劲。

牛三爹护理的耕牛膘肥体壮，毛色油光锃亮，成了农民的好帮手。

牛三爹虽然早已作古，但是人们时常怀念他，爱提他生前的事，爱念叨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