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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9月27日

秋雨敲窗

本文字数:1316

黄跃华

 

我爱秋雨,秋雨最温柔,像大姑娘手中的绣花针,上上下下不停地翻飞,一会儿绣出奶奶门前柿子树上的红灯笼,一会儿绣出了父母承包地里的金地毯。它从远处默默飘过来,温柔而又沉稳,尽兴又不夸张,如万条银丝织成一道道美丽的珠帘,风一吹,雨帘斜了,像一根根丝线奔向人们。我们在秋雨中打枣拾穗、捉鱼掏蟹、放牛嬉闹,欢乐陪伴着整个童年。

16岁那年,我出远门求学,母亲送我到码头。秋雨蒙蒙,船开远了,母亲还在雨中向我摇手,摇着摇着,母亲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第一次离开母亲,连绵的秋雨总是带着我的思绪,要飞到几百公里外,飞到母亲身旁。往日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忙碌个不停,下雨出不了工,母亲就抓紧干自家的农活,披一件雨衣,下田薅草、理沟排水、给山芋理藤、给芋头壅土。暮色降临,母亲扛着一捆湿漉漉的山芋藤或玉米叶回来,脸上写满疲惫。

人在异乡时,望着窗外的雨,一个个镜头在脑中显现。上了初中,母亲特意给我买了个饭盒带午饭,天凉了,母亲特意要给饭盒做个“棉袄”。母亲干农活是好把式,但不会做针线活,小小的银针在母亲手里像有千斤重,怎么也不听使唤,缝出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脚,一不小心,扎破了手,鲜血流出来,一直淌到凳子上。我看着母亲手上的血,泪水就不禁悄悄流下来。

毕业后在城里安家,我在小院子里种了两棵芭蕉,秋雨淅沥,雨打芭蕉,泡一杯茶,凝心静坐,雨打芭蕉,凭窗听雨,听出了人生的万般滋味。“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这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矫情,这是“天青色惹了烟雨,浓墨翠绿惹了相思”的青涩,这是“红尘陌上,徒留秋殇满地;一叶知秋,践约着一场离歌”的多情。如今,一切都已回不去了。秋的风,秋的雨,告诉我已经到了爱回忆的年纪,我也情不自禁应和着秋风秋雨的提示,想着家乡的河与垛、人和事,心中泛起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

六年前,也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日,接到母亲生病的电话,我立即赶到医院。母亲身体一直很好,从乡办厂退休后又去一家民营企业打工,直到77岁查出癌症。回家的车上,雨点“滴答滴答”打在车窗上,透过车窗我都能感受到了外面的寒意,心里十分不安。

母亲不识字,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手术后能下床走路便要回家。她说这雨下个不停,花生地要赶紧排水,花生一怕旱二怕涝,水排不掉会长芽,就不能吃了;地里的草要赶快拔掉,特别是稻田里的稗草,三棵草一把籽,来年就是一大片;韭菜该割最后一刀了,头刀韭菜二刀肉,尾刀韭菜吃不够;芋头得赶紧壅土,雨水一冲,根部的土流失了,结出的芋头又小又硬;还有玉米地,墒口太浅,玉米淹上一天叶子就发黄,长不出大穗,籽粒又少又瘪……

我劝母亲静养,不要太劳心,母亲愁眉苦脸说,这样老闲在医院,没病也会闲出病来。

我无法说动母亲,只是默默地看着外面下着的雨,雨丝像无数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在花叶上,一簇一簇沾满秋雨的花朵压弯树枝,几朵桂花已经开始凋谢,花池里的残荷也开始飘零。雨点敲打窗户,我听到了岁月的流转,曾经的欢笑与泪水都随着雨水流淌在心间,将手伸出窗外,雨滴从指缝间滑落,一如时间的流逝,化作一行深深的感慨。

母亲最终还是走了,母亲走后的四年间我常常夜不能寐,每当夜深人静、雨打窗棂时,我常常看到母亲那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