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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14日

我在阿里的七次大难不死

本文字数:2792

◆彭长迂口述 钱俊整理

 

 

彭长迂在阿里地区农技公司的工作证

 

我叫彭长迂,姜堰人,1961年从扬州农校毕业并被分配到西藏阿里工作,在阿里的18年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其中6次刻骨铭心。

 

第一次遇险:1962年4月,阿里农牧科

 

1961年11月10日,我来到阿里行政公署农牧科,科长高德捷是豪爽的山东人,我们吃住在一起。4月的一天中午我正准备去打饭,突然觉得头疼难受,呼吸困难,自我判断是感冒了。高科长从我手中接过饭盆,并嘱咐我到医院去取药。

阿里行政公署在噶尔县城(现在是狮泉河),所有的办公室都在一个土围子里,包括食堂、小卖部和医院。医院与农牧科靠得很近,我三两步就到了。

阿里医院看病不要挂号,也不要花钱。我对护士说:“麻烦您给我拿一瓶醋酸铝钠(音)。”这种药甜咪咪的,效果很好,上次我感冒了喝的就是这种药。护士是刚来的,不知道醋酸铝钠在哪里,就问里面的医生,医生答道:“在柜子上面的那个大瓶子里。”柜子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瓶子,护士就从其中的一个瓶子里给我倒了一小瓶药。可是这两个瓶子装的药不一样,我领回的是尼古丁。

回到宿舍,我抿了一口,味道特别苦,舌头刚一触及眼泪就下来了,接下来是天旋地转,栽倒在铺上不省人事。打饭回来的高科长连拉带拽地将我送到医院。我在医院里昏迷了近6个小时,醒来之后浑身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第二次遇险:1963年2月,噶尔东农场

 

1962年6到10月中印边境爆发战争,中方主要战场就在阿里境内,我和高科长也参加了战斗,任务是做藏民的思想工作,劝阻他们越境。战争结束后,高科长就在普兰县物色了一块土地,饲养了8头犏牛,取名噶尔东农场,并安排我当负责人。可我到普兰县报到时被县长张振远喊到办公室,张县长告诉我,他也在农牧科工作过,是高德捷的前任。张县长不想让我到农场工作,将我直接安排到“普兰县民主改革复查组”。

张县长的这一安排救了我一条小命。一位叫格桑群佩的藏族干部接替我到噶尔东农场任场长,结果遭到叛匪入场抢劫。叛匪逢人便追问汉族干部下落,他们逮住汉族干部会残忍地杀害,因此我第二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第三次遇险:1964年8月1日,普兰县霍尔区

 

1963年5月我被调至普兰县农牧科。这期间普兰发生了一个特大政治事件:一股武装叛匪越过尼泊尔边境线,袭击了霍尔区政府,将区长耿堆和两名工作人员杀死,阿里骑兵支队迅速出击平叛。张县长将我和他的秘书调到武装工作组,一共8个人的工作组驻在楚古寺(楚果寺),该寺坐落在圣湖玛旁雍错的南岸、纳木那尼峰山下。我们的任务是:观察和监督过往行人,发现可疑分子立即报告保护牧场的牛羊,确保牧区群众的财产安全。我学会了打枪,一天到晚不离“三件宝”(一枪一马一皮袄)。我们白天睡觉,晚上巡逻,睡觉时还把枪抱在怀里,把马缰绳系在脚上,随时准备战斗。巡逻到哪里就睡在哪里,通常睡在羊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羊为伴。

1964年7月31日,霍尔区武装中队通知我们8人第二天到区里参加庆祝建军节活动。8月1日早晨我们整装待发,3名藏族小伙子骑着马飞奔而至:“有土匪!有土匪!”土匪得知我们要去霍尔区,提前埋伏在必经的山顶,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藏族小伙子晚到几分钟,我们就会进驻狮泉河烈士陵园了。

 

第四次遇险:1964年10月,楚果寺

 

普兰县位于阿里南部的中国、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处,经常发生雪灾。1964年10月又下了大雪,大到马陷进去就爬不起来。大雪封山封路,我们的给养断了,被困在人迹罕至的楚果寺。

几天后粮食没了,饿了只能吃马料(豌豆),好在水不缺,楚果寺边上就是“圣湖”。

一个星期后马料也吃光了,我们就到草地挖老鼠洞找粮食,可是雪太深,加之我们连挖老鼠洞的力气也没有了。

两个星期后霍尔区武装中队的救援人员来了,给我们带来牛肉、羊肉、青稞、糌粑。

 

第五次遇险:1965年5月,国道219界山达坂段

 

1965年5月我从泰县返回阿里。刚到西藏驻叶城办事处,工作人员就递来一份电报:高德捷科长命令我返回喀什,与阿里专区种畜场的兽医会合,护送坐飞机过来的30头细毛羊上山。这些细毛羊来自新疆伊犁,是移民阿里的种羊,价值不菲。我们从飞机上将细毛羊转运到两辆卡车上,还装了一卡车草料和水,没想到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前方等着我们。

叶城到噶尔有1400多公里,连接的219国道穿过举世闻名的喀喇昆仑山、岗底斯山、喜马拉雅山,翻越16个冰大坂,跋涉44条冰河,全线经过的地段大多是“无人区”,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是全世界海拔最高、道路最险、路况最差、环境最恶劣的高原公路。尽管我们的司机是全中国驾驶技术最好、经验最丰富的,而且一路十分小心,可还是在界山达坂险些车毁羊死人亡。

国道219界山达坂地段是魔鬼公路,特别狭窄,一侧是高山,一侧是深沟,山上的积雪常常化作季节性洪水戕害生命。我们三辆车翻越新疆和西藏交界的“界山”,我坐在第三辆卡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司机40多岁,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车队由下往上开,就在我乘坐的车子通过时,一股洪水从山上直冲下来,把前轮冲出公路并悬在空中,幸好5月的水量不大加上车速不快,后轮没有遭到洪水冲击,还留在公路上。司机真是手脚并用,死死踩住刹车,拼命打方向盘,我的左边是满头青筋暴露的司机,右边是白雾升腾的万丈悬崖。事后我两天两夜茶饭不思,噩梦连连。

细毛羊安全抵达种畜场时,我紧紧拉住司机的手,泪水在眼窝里打圈:“你们驾驶员真能拼啊!”

 

第六次遇险:1974年春,乌鲁木齐飞喀什的飞机上

 

1973年是我家的多事之秋,6月份岳父去世,两个月后岳母患了癌症。一个患病的老人带着我的三个幼小的孩子,日子咋过?爱人朱来英刚到阿里商业局工作,即将转为正式工,我们商定由我请假回泰县照顾岳母。1974年元月2日岳母辞世,我本想尽快回阿里,可是大队干部与我谈起计划生育的事,36岁的我随即在蒋垛做了绝育手术。

这年春天我动身“上山”,想不到一场疾病正悄悄袭来。

乌鲁木齐飞喀什的是小飞机颠簸得非常厉害,可能是刚刚做过绝育手术,我一登机就觉得不舒服,先是头部发胀,接下来是胸口发堵,最后是休克,乘务人员采取了急救措施并将我送进阿克苏医院。万幸的是,我在医院服了几个药片之后恢复正常了。

检查结果显示,我患有家族性遗传冠心病,这让我大吃一惊,阿里是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我竟然在那里坚持了十几年。

 

第七次遇险:1976年5月,普兰到阿里的公路上

 

1976年5月阿里地区组建农机局,我担任李建局长的秘书。

为了发展阿里的农机事业,李建局长三天两头往基层跑,我这个秘书忙得晕头转向,辛苦也就罢了,可是危险频频发生。

有一次我们5个人从普兰县回来,在距离狮泉河90公里的山坡上,吉普车的前栏杆断了,失控的车辆就像被蒙住眼睛的野兽,横冲直撞。驾驶员次仁嘎吉疯狂拍打方向盘,危急时刻吉普车冲进了红刺柳丛,一下子停了下来。我们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可是车门被红刺柳卡死了,一用劲推车门车子就摇晃,车毁人亡的危险并未消除。藏族同胞扎西拔出腰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吉普车顶部的篷布,5个人爬出洞口,我深深地向这棵高大的红刺柳鞠了一躬。

从此我在阿里又多了一个恩人——红柳。后来单位组织“打柴火(禾)”,我都是不打红柳,而且每次经过红柳滩都要行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