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学林

 

庆宝是个吉高迷。一次，他搜集到一个故事：

吉高在一个吝啬的财主家做伙计，天天早上吃又稀又薄的粥。这天大早，吉高捧起碗，忽然又哭又叫，财主忙问：

“什么事？”

“我看见鬼了！”

“在哪儿？”财主伸过头来瞧。

“在碗里。”碗内正倒映着财主的影子。

财主哭笑不得。

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庆宝笑得手揉着肚子，“哎哟哎哟”了半天，连说这吉高，真他妈的太聪明、太促狭了！

庆宝是文化馆的创作员。他搜集的吉高故事有上百篇，不管遇见谁，不管忙与闲，他都喜欢吊住人家讲故事，有人感兴趣，听了哈哈一笑，有人正忙着，没工夫闲扯，可他还拖着人家絮絮叨叨，人家就觉得烦。还有，有时他讲吉高怎样治贪官，讲得眉飞色舞，领导听了就不高兴。评职称的时候，他的条件也够到了，可就没让他报，报上去的人，条件还没他过硬呢！

他不服，骂了句“见鬼了”。

晚上，他弄了几杯酒，喝得脸红脖子粗，上床脱衣裳时，还又骂了句：“见鬼了！”

妻子不知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问他，只说：“我要是吉高就好了，看我怎样教训他！”

果然，夜里庆宝就梦到了吉高。

庆宝先是飘呀飘，像长了翅膀，飘到了一处荒凉的地方，飘到了一座破败的草屋前，草屋里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拄着木棒，拿着一只破碗。“你是谁？”庆宝问。“我是吉高。”忽然，乞丐不见了，远处田埂上走来一个背着一捆芦柴的樵夫，那捆芦柴显然很沉，把樵夫的背都压弯了。“你是谁？”庆宝问。“我是吉高。”他正想说，你不是，这时，天突然昏暗下来，刮起一阵大风，樵夫连同背的一捆柴都被刮走了，消失了，眼前出现一座阴森森的高门大院，里面一个道士正手持宝剑，在那儿拿妖捉怪，随着一声断喝“哪里逃”，宝剑直刺而去，寒光闪处，一只狐狸倒地而死。仔细再看，又像是他的领导。他惊住了，问：“你是谁？”道士答：“我是吉高！”他问：“为什么刺他？”道士奇怪：“不是你让我刺的吗？”他也奇怪：“是我叫你刺他的？”这时，道士忽又不见了，高门大院变成了官府衙门，一个当差的正从门内出来，他走上前去，看着当差的，好像在哪见过，就问：“你是谁？”当差的说：“我是谁？告诉你怕吓了你，我是吉——高！吉老爷！”“吉高，哦，不，吉老爷，我正找你呢。”他说。“找我什么事？”当差的问。“哎呀，我受了人欺负呀！”他说。“谁欺负你呀？”他就把领导压着他不肯报职称的事跟当差的说了。“这还不好办？你是榆木脑袋呀？”当差的说。“咋办？”他问。“送礼呀！”当差的说。“送……送……送礼？可我……我没钱呀……”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不要担心，我给你个活宝，你送给他……”当差的说。说着吉高进到衙门里，一会儿捧出一个包装得好好的红木盒子，交给他说：“给你，这是一个活宝，你拿去送给你的领导，他准给你办，不过送给领导前，你可不能看。”他把装着活宝的木盒紧紧抱在怀里，飞也似的回家。他要去给领导送礼，确实，这么多年他还从没给领导送过礼，连一支烟都没给领导抽过。还是吉高说得对，谁不喜欢礼呀，但吉高给我的什么活宝呀？我得要看看，到时我是要还他的呀，要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将来怎么还呀？可……可……吉高又交代了不能看……怎么办呢？回家跟老婆商量吧……庆宝心急如焚，脚底像生出两只风火轮，他腾云驾雾起来，很快就到了家。妻子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不知他去哪了。“快来，快来，我这里有个活宝，我要送给领导，让你先看看……”他说。“活宝，什么活宝？”妻子问。“来，我打开你看……”他将盒子打开，突然，一个黑影从盒子里蹦出，一转眼就不见了……“啊，不好了，不好了，我的活宝跑了……”他大叫起来……

“庆宝，庆宝，你大呼小叫什么？嘴里叽里咕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妻子用手拍打庆宝。

庆宝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他愣了半天，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间，说：“我梦见吉高了。”

“梦见谁？”

“吉高。”

“吉高是谁？”

“一个做过乞丐、樵夫、道士、讼爷，敢斗贪官、斗恶霸、斗奸商，爱打抱不平、爱帮穷人的民间智慧人物。”

“你是病了，还是有了魔怔了？尽说胡话。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妻子翻过身去。

他却再也睡不着。想到梦中的“活宝”，突然记起，这是他搜集的又一则吉高故事，索性起身来到书房。

他翻开那篇《当活宝》：

吉高有位穷朋友病了，他想买点礼物去看看，可身上没钱。这天，他捉来一只老鼠，把它往木头盒子里一放，就拿到当铺去了。

到了当铺，他把木头盒子放到柜台上：“掌柜的，当活宝。”“什么活宝？”掌柜的拿起盒子就想打开，吉高连忙按住盒子：“快别打开，这是我家的祖传活宝，盒子一打开就跑了。”掌柜的想看不能，想退不舍，只得把钱给了吉高，收下了活宝。吉高拿了钱，便买了一些礼物去看望穷朋友。

吉高走后，掌柜的拿起盒子想看活宝。谁知盒子一打开，活宝猛地窜了出来，不见了。掌柜的心里一慌，什么活宝也没看清，嘴里说道：“糟糕，活宝跑了！”

……

 

（吉高故事引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江苏卷）

 

>>>链接

吉高的故事流传于里下河姜堰、兴化及泰兴一带。据考，吉高出生于清王朝末期，兴化人，自小父母双亡，在孤苦伶仃、饱含困苦中长大。他性格直爽、善良、勇敢，反应神速、能言善辩、嫉恶如仇，敢于跟财主、恶霸、奸商、衙门老爷斗，爱打抱不平，爱帮穷人。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机智、狡黠、促狭的故事，民间口口相传，使其成为家喻户晓的智慧人物。姜堰顾高退休教师、吉高故事代表性传承人缪政，2004年出版《智侠吉高》。2008年，吉高的故事被列入第二批泰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