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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31日

奶奶的哲学(下)

本文字数:1264

◆马军

 

“穷家富路”

1990年,我初中毕业到城里上学,出门的前夜,我和父亲来到奶奶的“顶头屋”——是间茅草屋,大门也朝南,只是房子南北长,最南边是厨房与客厅,正中有“松鹤延年”的图样,中间是柴草粮食储藏,还有两口寿材,上下叠着。最北是卧室,有樟木箱、皮箱、竹篾箱上下摞着,还有个三门橱与一些藏着瓜子花生的坛坛罐罐。

那个晚上。奶奶解下口袋上的钥匙,笑着,露出满口的白牙——很多年后父亲谈到奶奶还掩饰不住自豪,奶奶一直到生命终结,牙齿都能“咯嘣咯嘣”地嚼蚕豆。奶奶笑着搬下皮箱竹篾箱,打开樟木箱上的小铜锁,她把手伸到箱底掏出一个布袋,慢慢摊开,是一小把粮票,有江苏省和泰州通用的两种,一股脑给了我。最后她跟我说:“娃呀,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穷家富路’。”回去的路上父亲跟我说:“你奶奶曾经有很多全国通用的粮票,因为你大堂哥去四川顶替工作,全给了他。”

如今我常常想起“穷家富路”这四个字,做事总是早作准备。

 

“害人的事不能做”

爷爷是个纯粹的农民,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竟然做过村里的小学校校长。那是一个比较混乱的年代,是什么什么农的管理学校,据说只要根正苗红,越穷越光荣。村子里像他这样贫穷且不识字的很多,但三个儿子都能到革命的大熔炉里深造的仅此一家,所以当这个校长他笃定了。他一周也就某个中午去学校一次,身穿灰不溜秋的衣裳,脚上套黄球鞋或趿拉着老布鞋,都是刚从地里回来的,袖口捋起,左手拎一挂肉,这肉是从大队食堂里要的,右手抓一瓶老白干,这是自己掏腰包买的。到了学校,陪那些外地的老师吃个饭,他喝很少的酒,筷尖沾点肉汤就是下酒菜,看着老师们喝酒他心里高兴。临走时不忘叮嘱一句:“你们好好上课,有人闯进学校找麻烦就让人喊我,有娃儿不听话,我来找他的娘老子。”

爷爷性子刚烈,大嗓门,村里人都有些畏惧,因为他当了校长,从城里来的那些白白净净的老师在那场暴风骤雨中都毫发无伤。他除了做校长,还是村里的一个什么主任,“打土豪斗地主分浮财”都是他牵头。邻居里头有一户特别有钱,但爷爷知道人家是几辈子把酱油豆掰成两半吃才积攒起来的,从不坑蒙拐骗,不属于那种不劳而获的浮财,他只没收了一些黄白货,那家人依旧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日子还在走,田里活儿还得有人干,庄稼还需要莳弄,人的头脑一发热日子就乱了。

我问过奶奶,那么多金银财宝都放在床底下,怎么就没有漏些家中。奶奶说:“药人的饭不要吃,害人的事不能做。”

或许人就该这样,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行不乱于人,安于清贫,心里洞明。

 

“三个轮子的车子不能坐”

到城里上学之后,每次放假回来我都能看到奶奶在村口翘首等待,细心的人还能看到爷爷在家门口用石子儿记着日子。见面或临行奶奶都要叮嘱一句:“三个轮子的车不能坐。”三个轮子的车子不够稳当,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这样的人性缺陷总是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无法改变,但可以远离。

行端坐正,安稳庄重,谨小慎微方可云淡风轻。

奶奶说了很多话,能记住的也就这么几句,父亲也是,就像从河里捞出来的那样洁净,像从土地里长出来的那样敦实,这些话与这些话里的故事我正讲给孩子听。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