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40年代，姜堰街头开有数家茶馆，一些茶馆在下午设置书场，泡茶卖座，请说书先生为茶客说书。说书先生说的书一般都是大家耳熟能详、雅俗共赏的话本，有《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说岳》和《七侠五义》等。那些喜爱听书的茶客到书场里泡一壶茶，一边品茶一边听书，休闲消遣，乐得其所。

我小时候常在星期日下午跟大人去听书。说书先生说书时神采飞扬，声情并茂，妙语连珠，幽默风趣。作品中表现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情节生动逗人，听众总是为其所打动，时而眉宇舒展，捧腹大笑，时而神色凝重，长吁短叹，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一次，我跟着对门的老大爷去听书。书场里来了一位新的说书先生，据说是某评话大师的得意门生，颇有名气。那天我们去得早了些，为了等茶客满座，他先讲了一个助兴的小故事。

清朝某代，一位在京城任职的高官回乡省亲。沿途官员百姓相继迎送，甚是威风。他家府宅辖地及邻近地区的行政长官是他的学生，两名学生听说恩师衣锦还乡极为兴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表达对恩师当年提携的感激之情，除了举行隆重的接迎仪式，还自备足丰厚的礼金前往拜谢。老师见学生如此珍惜故情十分喜悦，便设宴款待二人，筵席设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亭前横流一条小溪，水碧明净，溪旁假山景观，巨石层叠，虽气势峥嵘，却悄然肃宁。巨石上刻着三个大字：清梅园。主人对临霜傲雪的梅花情有独钟，园里种植了多种梅花。每年冬季梅花绽放，迎雪吐艳，暗香浮动，生机盎然，花期虽早，景色宜人，真是一个高雅去处。酒过三巡，老师兴致渐浓，指着清梅园三字说道：以此为题，饮酒行令，尔等以为如何？两名学生连忙站立，按照老师指令依次行令。只听得第一个学生说道：谨遵师命一字梅，斗胆放肆做一令。有木成边是为梅，无木而立是为每。水字凑来汇成海。有诗对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第二个学生接着说道：学生不才一字园，班门弄斧做一令。有口围起是个园，无框而立是个元，走字凑来步渐远。有诗歌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老师笑道：尔等挑落一字清，为师用它做一令。有水无油是为清，无水无浊是为青，日字凑来天气晴，有诗对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学生听罢，连忙拱手作揖，齐声说道：谢恩师勉励！

散了书场，在回家的路上大爷问他的听书茶友：“对于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你怎么理解？”茶友答道：“师生三人的行酒令都围绕一个情字。先说的那人，是羡长风之志，激情奔放；后说的那人，是仰淡薄之志，踌躇满怀。老师认为，他二人虽未明论师生情谊，只是表述个人情怀，却志存高远，这对老师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慰藉和情意。所以用‘道是无情却有情’来给予二人赞许和鼓励。”大爷却笑着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说书先生初来咋到，听众对其的评话才艺未能报以极大的热情，自感这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情真意切的激励，斗胆放肆，班门弄斧，情晴却有情，淡泊与宁静，他呀，这是用说书来自勉，表明心志，期待大家的理解与包容，只等‘长风破浪会有时’啊！”听着大爷和他的听书茶友的对话，我感到新鲜奇妙，受益匪浅。

听书，听的是故事，收获的是思考、启迪和感悟。